近日，“南山必胜客”腾讯鹅厂，虽与老干妈辣酱远隔深圳与贵阳1000多公里的距离，却依然隔空开撕——6月29日，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开发布的一份今年4月由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作出的民事裁定，将腾讯鹅厂与老干妈推上了交手的擂台：腾讯因合同服务纠纷，提出财产保全，申请查封、冻结老干妈1624万元银行存款，或查封、扣押其等值的其他财产。
6月30日，擂台之上的腾讯使出凶狠快捷的连续出拳，其称：2019年3月，腾讯与老干妈签署市场推广合作协议，但老干妈拒不支付拖欠的上千万元广告款，腾讯“多次催办无果，不得不依法进行起诉”。
出乎意料的是，腾讯的拳法虽快，但老干妈却身法灵动，闪避自如，当天老干妈即发声反击：从未与腾讯公司或授权他人与腾讯公司就“老干妈”品牌签署《联合市场推广合作协议》，且从未与腾讯公司进行过任何商业合作。
7月1日，贵阳公安双龙分局火速抓捕三位嫌疑人，警方经初步查明并通报事件经过：犯罪嫌疑人曹某（男，36岁）、刘某利（女，40岁）、郑某君（女，37岁）伪造老干妈公司印章，冒充该公司市场经营部经理，与腾讯公司签订合作协议，其目的是为了获取腾讯公司在推广活动中配套赠送的网络游戏礼包码，之后通过互联网倒卖非法获取经济利益。目前曹某等三人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从警方所披露的有限内情分析，该案的主要事实是：曹某等三人通过伪造的老干妈公司印章，冒充老干妈公司员工身份与腾讯鹅厂签订了市场推广活动合同，腾讯公司为此付出了上千万元的广告款，而曹某三人的行为目的却并非指向该广告款，而是为了获取腾讯公司在市场推广活动中“附赠品”——网络游戏礼包码，并倒卖获利。这起现代版的“买椟还珠”确实让诸多吃瓜群众大跌眼镜，尤其是警方通报中曹某等三人的犯罪目的——“获取腾讯公司在推广活动中配套赠送的网络游戏礼包码，之后通过互联网倒卖非法获取经济利益”，让人咋闻之下颇为匪夷所思。这也延伸出了本文所讨论的焦点问题——曹某等三人或将构成何罪？上千万元的广告费损失与网络游戏礼包码能否成为被诈骗财物？网络游戏礼包码的经济价值如何计算？
NO.1 曹某等三人或将构成何罪？
笔者认为，曹某等三人的主要行为有二，其一为伪造老干妈公司印章，其二为冒用老干妈公司名义与腾讯公司签订合同，以达到骗取网络游戏礼包码之目的。由此而言，曹某等三人涉嫌构成《刑法》第224条合同诈骗罪（注1）。
此外，曹某等三人伪造老干妈公司印章的行为，或可被评价为实施合同诈骗的手段行为，以牵连犯进行处理，最终以合同诈骗罪对曹某等三人提起公诉。
NO.2 上千万元的广告费损失与网络游戏礼包码能否成为被诈骗财物？
该案中，曹某等三人的行为业已造成腾讯公司投放上千万元广告款的既成后果，而由于老干妈公司明确否认该行为与其相关，因此相当于腾讯公司“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前期巨大的经济及人力投入打了水漂，却无法从间接受益方获得相应的回报，其经济损失是可见的。那么，该损失能否被认定为合同诈骗的犯罪金额呢？此外，网络游戏礼包码是否也应被认定为被诈骗财物？
上述二问题的相通之处在于，广告服务的对价这种财产性利益以及虚拟财物能否被认定为合同诈骗罪的对象——“财物”。从体系解释的角度而言，合同诈骗罪位于刑法分则第五章——“侵犯财产罪”，财产一词一般能够涵摄财产性利益。
网络游戏礼包码这类虚拟财物亦应属于财产，因其本身也符合财物的特征，即本身有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需要付出相应的对价获取。并且，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国民对虚拟财物这一概念的预测可能性亦水涨船高。现如今，“炒币”甚至成了人们热衷的投资方式之一，比特币更是妇孺皆知。
该案中存有争议的是，曹某等三人对腾讯公司上千万元广告费损失似乎难以从“非法占有”的角度进行证成。曹某等三人并非广告的直接或间接受益人，主观上也没有占有上千万元的广告费的故意，因此在现有警方所披露的信息之下，暂难以判断能否将腾讯公司的广告费损失认定为被诈骗财物，仍需进一步的案情信息支持。
NO.3 网络游戏礼包码的经济价值计算
网络游戏公司最喜欢使用的广告方式之一即是发放游戏礼包码。一般而言，游戏公司对新款游戏和拳头游戏新活动的游戏礼包码投放力度极大。网络游戏礼包码又称激活码或兑换码，是指在游戏里面兑换礼包的编号。玩家将获得的礼包码输入到兑换系统中，就能够获得免费的礼包奖励，玩家获取到的礼包码级别不同，能够获得的奖励也不同，级别越高的礼包码，玩家能够获得的奖励就越丰厚。但兑换码通常有一定的期限，超过期限兑换则无效。
在游戏圈，一直存有通过淘宝商家变现游戏礼包码的灰色产业链，其利益点主要有二，首先，有些游戏礼包码是内测的，玩家如果想要先人一步提前体验游戏感受就必须购买相应的内测游戏礼包码。其次，由于官方的游戏礼包码需要真金白银进行充值购买，这就为倒卖获利留出了空间。例如，以2019年4月腾讯与老干妈所合作的QQ飞车游戏为例，在QQ商城中，QQ飞车游戏点券价格为1000点券10元，也就是1元100点券。而在淘宝的游戏码贩子手中，一款“128点券+1000金币+B车橘色风暴（B级车）”礼包码，最低价为0.25元。
近年来，批发倒卖游戏礼包码的行为屡见不鲜，几乎成为网络游戏行业的“潜规则”。例如，据《新民晚报》报道，2017年12月，上海徐汇警方即破获了一起网民利用游戏平台系统漏洞，使用虚假身份开设“小号”领取礼包积分，后将积分变现贩卖，非法牟利6万余元的违法套现案件，犯罪嫌疑人宁某因涉嫌诈骗被刑事拘留（注2）。
司法实务中，针对如何计算网络游戏礼包的经济价值问题常常存在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
其一，从受害人的角度而言，受害的网络公司及公诉方往往会认为应当将网络游戏礼包码的官方定价认定其价格并以此作为经济损失的依据。
其二，从被告人抗辩的角度看，这种网络游戏礼包码往往是网络公司免费赠送给游戏玩家的，其中并没有供玩家进行礼包码交易的官方平台，没有可供参考的价值数据。
司法实践中，有法院认为可根据在淘宝网等公开平台上的出售价格进行计算认定，该销售价格能够较为真实地反映赃物的交易价值，属于有效价格证明（注3）。其理由如下：首先，网络游戏礼包实质是一种网络虚拟财产，且为网络公司所特有的商品，因此无法单方地从网络公司的官方定价来进行认定。其次，网络公司并未搭建官方交易平台进行公开交易，因此，由网络公司的官方定价来单方计算得出经济损失并非实时的普遍认可的市场价格，也未能相对公允地体现礼包码的价值。
由此而言，类似游戏礼包码倒卖案件中的辩护思路，或许可从犯罪金额上着手进行罪轻辩护的开拓，这可能也是一条明径。
作者：上海靖予霖律师事务所专职律师 洪凌啸
